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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25-06-11 20:11:45

我是退役电竞选手,直播时被弹幕嘲讽“菜狗”。

女友作为官方解说,正在隔壁主持比赛。

导播突然切到她镜头,她低头看着我的直播间。

“刚才说我男朋友菜的ID,”她突然抬头直视镜头,“敢报段位吗?”

满屏嘲讽瞬间卡壳。

她调出我的历史战绩:“S8世界赛单杀王,需要你教操作?”

有人刷屏骂我废物,她冷笑:“他手伤复发还坚持打完亚运表演赛时,你在哪?”

直播间彻底安静。

她最后轻声说:“我的冠军,不需要奖杯证明。”

---

我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下,屏幕上跳出“胜利”两个大字,血红的颜色刺得我眼睛发酸。弹幕却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立刻扑了上来。

【就这?打个钻石局汗流浃背了是吧?】

【笑死,当年的世界赛单杀王,现在在钻石鱼塘炸鱼都炸不明白?】

【退役了还赖在圈里吸血,菜狗!】

【菜狗菜狗菜狗!滚出直播圈!】

菜狗。又是菜狗。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视网膜上。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那股熟悉的铁锈味。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上扯,却只牵动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兄弟们,钻石局水也挺深的,理解一下……”我声音有点干涩,自己听着都烦。屏幕右下角摄像头框里的那张脸,眼下的乌青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地堆在额前,眼神里全是强撑出来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东西——连我自己都不愿细看的麻木。

桌上那碗泡面早凉透了,油腻腻的汤表面结了一层令人作呕的白膜。我端起它,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几滴浑浊的汤汁晃出来,溅在布满烟灰和食物碎屑的鼠标垫上,留下一个难看的污渍。胃里空空如也,但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却顽固地翻涌着,搅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直播间的人气值在缓慢下跌,像是一个垂死病人的心电图。那些“菜狗”的弹幕却像跗骨之蛆,刷得更加肆无忌惮,密密麻麻,几乎要盖住游戏画面本身。它们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把我死死按在这个弥漫着泡面味和失败气息的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冰冷的铅块。

就在这时,我鬼使神差地切了一下直播平台的分屏,点开了隔壁正在进行的LPL夏季赛官方直播间。画面瞬间切换,巨大的舞台灯光璀璨,选手席上年轻的队员们神情专注,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电。激昂的解说声浪透过耳机冲击着我的耳膜:

“……漂亮!小枫这一波绕后开团,时机把握得太完美了!直接切掉了对方的核心输出位!局势瞬间逆转!” 那个声音,清亮、自信、充满掌控力,穿透了喧嚣直抵我心底最深处。

导播适时地将镜头切到了解说席。

苏晴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中央。聚光灯下,她妆容精致,无可挑剔。一丝不苟的盘发,挺括合身的西装外套,衬得她下颌的线条利落又凛然。她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解说屏幕,红唇轻启,正准备分析刚才那波关键团战。

可就在那一刹那,她的视线似乎被什么吸引,极其细微地向下瞥了一眼。仅仅零点几秒的停顿,快得几乎无人察觉,但我捕捉到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她放在解说台上、屏幕亮着的手机上。那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骤然缩紧的瞳孔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是震惊?是愤怒?还是……心疼?那瞬间的眼神变化极其复杂,快得如同错觉,随即被完美的职业微笑覆盖。

但我认得。那是我的直播间画面。那个充斥着“菜狗”和我狼狈形象的画面,此刻正清晰地映在她的眼底。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要撞碎胸骨。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弹幕,看到了我强颜欢笑的窘迫,看到了我……这副落魄的样子!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像滚烫的岩浆,轰然冲上头顶,烧得我耳根发烫,连指尖都在发麻。我想立刻关掉她的直播间,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

然而,导播的镜头似乎格外偏爱她,依旧稳稳地停驻在她脸上。苏晴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解说席的提词屏上,表情似乎毫无波澜。她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凑到唇边,很自然地抿了一口水。动作流畅,滴水不漏。可只有我知道,她握着杯柄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所以,这波团战的胜利,奠定了相当大的优势,”她放下水杯,声音依旧平稳专业,只是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点,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接下来就看红色方如何应对了。”

弹幕还在我自己的直播间里狂欢,那些恶毒的词汇依旧在眼前跳跃。可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分屏里那个小小的画面紧紧抓住。苏晴微微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那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包裹着我的羞耻和麻木。一股混杂着暖意和更深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心脏。

比赛似乎进入了短暂的僵持期,导播的镜头终于恋恋不舍地从苏晴脸上移开,转向了选手席。我盯着分屏里空出来的解说席位置,喉咙干得发紧,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苏晴会做什么?她会装作没看见吗?还是……我不敢往下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空白里,官方直播间的主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切回了解说席!

而且,是苏晴的单人特写!

镜头推得极近,清晰地捕捉到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不再是刚才那副职业化的冷静模样。那双总是蕴着自信光芒的眼睛,此刻像是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锐利得惊人,直直地刺穿屏幕。精致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整个人的气场,从刚才的游刃有余,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直播间里原本还在讨论比赛的弹幕,瞬间卡壳了。满屏的“666”和“分析得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零星几个“???”孤零零地飘过。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火药味的画面转变震住了。

整个官方直播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连背景音乐似乎都调低了音量。

下一秒,苏晴开口了。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清亮悦耳的解说腔调,而是压低了,带着一种淬了冰的硬度,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玻璃上,清晰、冷冽,不容置疑:

“刚才在隔壁直播间,”她的目光毫不躲闪,精准地锁定镜头中心,仿佛能穿透屏幕,锁定每一个躲在ID后面的嘴脸,“刷‘菜狗’、骂我男朋友是‘废物’、让他‘滚出直播圈’的那些个ID……”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冰冷的视线扫过前方,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空气。

“——敢不敢,现在,把你们的游戏段位,报出来?”

轰——!

这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直接投进了官方直播间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里。短暂的死寂后,弹幕彻底炸了!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隔壁直播间?男朋友?】

【谁??苏晴女神有男朋友了???】

【隔壁?哪个隔壁?菜狗?废物?卧槽不会是……那个退役的……】

【妈呀!苏晴在护短!直接开怼了?!】

【导播疯了吧?这还不切?!!】

【报段位??哈哈哈哈哈这波嘲讽拉满了!女神霸气!】

【段位?我白银我骄傲!但我不敢报……瑟瑟发抖……】

【刚才骂得欢的呢?出来走两步啊?】

【呜呜呜晴姐好A!杀疯了!】

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官方直播间的画面。震惊、吃瓜、看戏、幸灾乐祸、甚至隐隐的钦佩……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疯狂滚动。刚才还在我直播间里肆无忌惮刷屏的“菜狗”和污言秽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烧得滚烫。我死死盯着分屏里那个特写镜头中的苏晴,她的脸在屏幕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但那眼神里的火焰,却炽热得几乎要灼伤我。

官方直播间里,另一位男解说显然也懵了,脸上的职业笑容彻底僵住,眼神里全是“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茫然无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打个圆场,但看到苏晴那副“谁也别拦我”的凛冽气场,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

导播间估计也彻底乱了套。镜头在苏晴的特写和混乱的比赛画面之间快速切了几下,最终,像是自暴自弃或者被某种巨大的戏剧性吸引,竟然又稳稳地定格在了苏晴那张冷若冰霜、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

苏晴对这一切混乱视若无睹。她完全无视了旁边呆若木鸡的同事,也完全无视了爆炸的弹幕和可能已经焦头烂额的导播。她那双燃着冰焰的眼睛,依旧牢牢锁定着镜头,仿佛透过它,锁定了那些藏匿在阴暗角落里的鼠辈。

她的手指在面前的触控屏上飞快地滑动、点击,动作精准而利落。几秒钟后,她直接将自己面前的解说屏幕画面,共享到了官方直播流上!

巨大的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我的游戏生涯历史战绩查询页面!那是我尘封已久的官方数据档案。

“S8全球总决赛,”苏晴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宣读审判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小组赛,单场最高击杀记录保持者——17杀。”

她手指一划,页面滚动。

“四分之一决赛,对位经济领先全场,单杀对方核心中单三次。”

再一划。

“半决赛,关键龙魂团战,一打三反杀两人,拿下龙魂,奠定胜局。”

一张张数据图、一场场高光时刻的截图,被她冷静、精准地调取出来,展示在数以百万计的观众面前。那些辉煌的、金灿灿的数据,那些属于“Yolo”(我的职业ID)的高光集锦,此刻像一面面沉重而闪亮的盾牌,被苏晴高高举起,狠狠地、无声地砸向那些“菜狗”的污蔑!

“这些,是你们口中那个‘菜狗’、‘废物’打出来的。”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镜头,“现在,需要你们这些连ID都不敢露、段位都不敢报的人,来教他操作?”

官方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风向在苏晴甩出这一系列铁证如山的数据后,瞬间逆转!

【卧槽!17杀!单场17杀!S8!爷青回!Yolo牛逼!】

【妈的看哭了……当年那波一打三反杀,老子在网吧吼得嗓子都哑了!】

【黑子呢?刚才骂菜狗的呢?出来啊!脸疼不疼?】

【晴姐牛逼!这波护夫操作直接封神!】

【呜呜呜这才是真正的电竞选手!那些键盘侠算个屁!】

【晴姐!我的女神!Yolo!我的青春!】

【导播加鸡腿!这波直播事故……不,直播神迹!年度最佳!】

那些曾经刺眼的“菜狗”弹幕,仿佛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惊叹、回忆杀、对黑子的嘲讽,以及……对苏晴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祝福。

我坐在自己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看着分屏里疯狂滚动的弹幕,看着苏晴屏幕上展示的我那些早已被自己刻意遗忘的辉煌过往,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又酸涩的手紧紧攥住。那些金色的数据,那些曾经让我热血沸腾、为之付出一切的画面,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退役后的挣扎、直播间的冷遇、那些挥之不去的质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被苏晴毫无保留的维护猛地翻搅出来,混合着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暖流,冲撞得我眼眶发热,鼻尖酸涩得厉害。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遮住自己狼狈发红的眼睛。可就在这时,官方直播间的画面里,几条异常刺眼、带着强烈恶意的弹幕,顽固地、不知死活地飘了过去:

【切,好汉不提当年勇!S8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还不是个手残废物?】

【就是!天天拿过去的成绩说事,现在打得跟屎一样,不是废物是什么?】

【亚运表演赛被打成0-8超鬼的是谁?哦,原来是你男朋友啊?笑死!】

【废物就是废物!手断了就滚!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些弹幕夹杂在汹涌的、支持苏晴的弹幕洪流里,显得格外扎眼,如同阴暗角落里滋生的蛆虫,散发着恶臭。

镜头特写中,苏晴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捕捉到了这几条弹幕。她脸上那层冰冷的怒意,在看到“手断了就滚”和“亚运表演赛”几个字眼时,骤然凝固了。随即,那凝固的冰层下,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翻涌、咆哮!

她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刚才的愤怒是冰冷的、锐利的、带着审判意味的,那么此刻,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毁灭性的、被彻底点燃的狂怒!那怒火如此炽烈,烧得她眼底都泛起了骇人的红血丝。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握着触控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惨白,微微颤抖。

“手残?废物?”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冰冷的宣读,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极致的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狠狠碾磨出来,“你们知道他那双手是怎么‘残’的吗?!”

她的声音猛地顿住,似乎有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哽住了喉咙。她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透过麦克风都清晰可闻,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颤抖。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力道,一字一句,如同重锤:

“三年前,LCK全明星表演赛前一周,高强度训练赛,他手腕旧伤复发,腱鞘囊肿压迫神经,医生明确警告必须立刻停止训练,接受治疗!”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控诉般的激越:

“但他为了那张表演赛的门票,为了能和当时世界最强的中单正面对决一次!他瞒着所有人,偷偷打了封闭针!咬着牙,顶着钻心的疼,每天训练超过十六个小时!”

苏晴的声音陡然哽住,她的眼圈瞬间红透了,一层浓重的水汽迅速弥漫上来,在明亮的演播室灯光下清晰可见。她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强忍着不让那水汽凝结成泪落下,但声音里的哽咽却再也无法掩饰:

“表演赛那天……他操作的英雄,每一次点击鼠标,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是在用刀子割自己的手!你们看到他0-8的战绩,看到他被单杀,你们骂他废物!你们狂欢!你们踩着他找优越感!”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泣血的质问,响彻整个寂静的直播间:

“可你们有谁看见?!比赛结束,他一个人躲在后台洗手间,疼得跪在地上,冷汗把队服整个浸透!脸白得像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的手……那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他为了一个代表赛区出战的机会,为了一个能和顶尖对手交锋的舞台,亲手毁掉了自己赖以成名的双手!”

“你们这些敲着键盘、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苏晴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冲破了防线,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在她面前的解说台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她死死盯着镜头,仿佛要将那后面所有的恶意都焚烧殆尽:

“你们有什么资格?!骂他是废物?!”

“轰——!”

这一声泣血的质问,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官方直播间轰然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了。

官方直播间那爆炸的弹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平,消失得无影无踪。刚才还疯狂滚动的屏幕,此刻干净得像暴风雨过后的湖面,死寂一片。

演播室里,巨大的环形灯光冰冷地倾泻而下,将苏晴脸上未干的泪痕照得格外清晰。她微微仰着头,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才那番耗尽了她全部力气的控诉,抽空了她所有的氧气。泪水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冰冷的桌面上。她倔强地睁着眼睛,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愤怒、刻骨的心疼,还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旁边的男解说彻底石化,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连一丝职业性的假笑都挤不出来了,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惊恐。他僵硬地坐在那里,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会引爆这凝固到极致的空气。

导播间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镜头像是被焊死在了苏晴那张泪痕遍布、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决绝美的脸上。导播的咆哮和工作人员的惊呼声似乎被隔音玻璃完全阻断了,传不到外面分毫。整个直播信号,如同陷入真空。

这可怕的寂静,如同实质的重压,透过屏幕,狠狠碾在了每一个观看者的心脏上。

我坐在自己那间弥漫着泡面味和烟味的出租屋里,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电竞椅上。眼睛死死盯着分屏里苏晴脸上的泪痕,那水光像滚烫的硫酸,灼烧着我的视网膜,一直烫进灵魂深处。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那些我独自咬牙扛下的疼痛,那些深夜在训练室因为手腕抽搐而砸键盘的暴怒,那些在洗手间蜷缩着忍受钻心刺骨的狼狈……我以为我藏得很好,藏得无人知晓。可她,全都知道。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剧痛和汹涌暖流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我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桌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抑制,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鼻血(可能是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咸腥味,糊满了我的脸颊,滴落在油腻的键盘和鼠标垫上,留下深色的、狼狈的印记。

我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无声地、剧烈地崩溃着。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些压抑了太久的委屈、不甘、痛苦,还有此刻被苏晴那番话彻底点燃的、几乎将他焚烧殆尽的巨大冲击,全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汹涌的泪水。

出租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我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和我自己直播间里,那彻底空白的弹幕框。

就在这时,官方直播间的画面里,那个凝固的、泪痕未干的苏晴,再次动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强行平复下来的颤抖。她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镜头上。那眼神里,滔天的愤怒和控诉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澄澈的、磐石般的平静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的宣告。

她微微侧过身,从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然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死寂无声的官方直播间里,她点开了手机相册,选择了一张照片,毫不犹豫地共享到了直播画面上!

巨大的屏幕上,瞬间被一张照片占据。

照片的光线有些昏暗,带着明显的后台休息室的痕迹。背景是凌乱的战术板和堆着矿泉水瓶的桌子。画面的中心,是我。

那是我职业生涯末期,亚运表演赛惨败后的某个深夜。地点是训练基地空无一人的战术分析室。我瘫坐在电竞椅里,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国旗、却沾着汗渍和泪痕的队服。我的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肩膀垮塌,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尊被彻底击碎的雕像。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痛苦和绝望,浓烈得几乎要溢出屏幕。

而照片的另一个主角,是苏晴。

她半跪在我面前的地上,仰着头,伸出双手,正用力地、紧紧地环抱着我低垂的头和垮塌的肩膀。她的侧脸紧贴着我散乱的头发,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她的手臂环抱得那么用力,指关节都微微泛白,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温度,都毫无保留地灌注给怀中这个濒临崩溃的人。她的表情,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无比坚定、无比心疼的守护。

这张照片,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

官方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死一般的漫长寂静后,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喷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

【爆哭!!!晴姐!!!Yolo!!!】

【这拥抱……我人没了……】

【原来她一直在他身后……】

【这才是爱情啊!不离不弃!】

【那些骂废物的狗东西!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晴姐和Yolo!】

【泪崩了……真的泪崩了……】

汹涌的弹幕瞬间淹没了照片,但那张照片中传递出的无声守护和深沉爱意,已经烙印在每一个观众心里。

苏晴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如同春日里融化的雪水。然后,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头。她的脸上没有了泪痕,也没有了刚才的狂怒,只剩下一种平静到极致的温柔和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很轻,很柔,却像蕴含着千钧之力,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喧嚣,重重地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在我这里……”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镜头,穿越了混乱的网络空间,直直地望进了我的眼底。

“——我的冠军,不需要奖杯证明。”

话音落下。

官方直播间彻底炸了!弹幕的洪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无数的“泪目”、“守护”、“冠军”疯狂刷屏,服务器似乎都在哀鸣。

而我自己的直播间,在经历了漫长的空白后,第一条弹幕,终于颤颤巍巍地飘了出来:

【嫂子……不,冠军夫人!收下我的膝盖!】

紧接着,第二条:

【Yolo神!你听见了吗!你是她的冠军啊!】

第三条:

【冠军夫人发话了!都给我哭!】

【冠军夫人威武!】

【冠军夫人带带我!】

【冠军夫人和冠军要永远幸福!】

“冠军夫人”四个字,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弹幕池。密密麻麻的“冠军夫人”如同金色的潮水,彻底洗刷了之前所有的污浊和阴霾,将我那个小小的、灰暗的直播间,映照得一片璀璨辉煌。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汹涌的金色弹幕洪流,盯着“冠军夫人”那四个字,视线早已被泪水彻底模糊。喉咙里堵着滚烫的硬块,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那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和麻木,已经被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滚烫的暖流彻底驱散、融化。

就在这时,我那沉寂许久的手机,在堆满杂物的桌面上,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苏晴。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死死贴在耳边。

“喂?……”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破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听筒那边,先是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接着,是她同样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下一秒,我们两个的声音,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在彼此剧烈的喘息和哽咽中,奇迹般地重叠在了一起:

“你……” / “你……”

短暂的停顿。

仿佛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委屈心酸、所有的刻骨守护,都在这一个重叠的“你”字里,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冰冷的手机紧贴着滚烫的耳朵,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和细碎的哽咽,在电流的滋滋声中交织缠绕,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手,” 苏晴的声音率先响起,那一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却又固执地裹着一层不容置疑的强硬,“……还疼不疼?”

这简单到极点的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猛地捅进我早已溃不成军的心防里。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混杂着剧痛和暖流的酸涩感,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

“不疼……”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狼狈地否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尾音被汹涌而上的哽咽彻底吞噬。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污和汗渍,咸涩地流进嘴角。我死死咬住颤抖的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却无法抑制喉头那破碎的呜咽。

“骗人。”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同样浓重的鼻音,像是隔着什么布料。我能想象出她此刻大概正把脸埋进手掌里,试图遮掩那份失控的狼狈。“我都看见了……你刚才……磕到桌子了?”

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我猛地僵住,连抽泣都停滞了一瞬,一股巨大的羞窘瞬间烧遍了全身。自己那点强撑的伪装,在她面前简直像一层薄纸,一戳就破。

“没……没有……” 我徒劳地挣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林深,” 她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隔着网络的“Yolo”,而是最真实的那个我。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依旧带着未散的哽咽,却奇异地注入了一种沉稳的力量,像黑暗中悄然落下的锚,“把头抬起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我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一点一点地,从那片被泪水模糊的、油腻的桌面上抬起了头。泪眼朦胧中,看向电脑屏幕。

我自己的直播间画面里,摄像头忠实地捕捉着我此刻的狼狈:满脸狼藉的泪痕血污,通红的眼眶,凌乱的头发,还有那双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失焦茫然的眼睛。

而分屏里,官方直播间的镜头依然固执地停留在解说席。苏晴微微侧着头,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的手指正飞快地抹过眼角,试图消灭最后一点泪水的证据。她的目光,却没有看提词屏,也没有看旁边的同事,而是穿透了演播室冰冷的灯光,穿透了混乱的网络空间,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我这边直播画面的摄像头位置!

四目相对。

隔着两个屏幕,隔着无数混乱的弹幕和喧嚣的舆论,隔着空间的距离。

她的眼睛还红肿着,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眶下带着疲惫的青色。可那眼神,却像暴风雨后初霁的天空,洗去了所有的狂怒和阴霾,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温柔的专注。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镜头”,看着屏幕这端狼狈不堪的我,仿佛周遭的一切爆炸信息、失控的直播事故、可能面临的狂风暴雨,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她的嘴唇,对着手机话筒,也对着那无形的镜头,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没有声音发出,但我看清了那口型。

是两个字。

“回家。”

不是疑问,是笃定的陈述。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喧嚣——官方直播间里爆炸的弹幕,我直播间里刷屏的“冠军夫人”,电脑风扇的嗡鸣,窗外城市遥远的噪音——在这一刻,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瞬间抽离。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疯狂地搏动,撞击着耳膜。

家。

那个字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冰冷已久的心尖上。我和苏晴在城南租的那个小公寓,小小的,有些旧,采光也不算太好,但那里有她喜欢的米白色窗帘,有她养在阳台总忘记浇水却顽强活着的绿萝,有她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被子一样的味道。那是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是我在无数个失意的深夜,拖着疲惫身躯回去,能卸下所有伪装的唯一港湾。

可自从直播数据一路下滑,被越来越多的嘲讽淹没,被自己内心的失败感啃噬,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在正常时间回去了?总是借口“加班”、“复盘”,拖到深夜,甚至干脆在直播间的椅子上凑合一夜。与其说是怕打扰她,不如说是……不敢面对她眼中可能流露的失望,不敢让那份狼狈污染了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巢穴。

现在,她就隔着屏幕,用那样一双洞悉一切、却依旧温柔坚定的眼睛看着我,无声地命令我:回家。

“我……” 喉咙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我艰难地试图发出声音,想解释直播还没关,想说自己这副鬼样子怎么回去,想告诉她可能会有的麻烦……但所有的话语,在对上她那双眼睛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堵在喉咙口,化作一声破碎的喘息。

“现在。” 她又无声地补了一句,口型清晰而坚决。随即,她的目光终于从我直播间的画面移开,转向了旁边一脸如丧考妣、仿佛天塌下来的男解说。她的表情瞬间切换,恢复了属于“官方解说苏晴”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她对着同事飞快地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设备,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明确:剩下的烂摊子,交给你了。

男解说目瞪口呆,嘴巴开合了几下,最终在苏晴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认命般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吾命休矣”的悲壮。

苏晴不再看他,果断地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斩断一切混乱的决然。她甚至没有再看镜头一眼,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外套,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演播室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嗒、嗒”声,每一步都敲击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也敲碎了官方直播间那凝固的死寂。

【晴姐走了???】

【卧槽!真走了?!】

【导播!快切镜头!跟着晴姐啊!】

【啊啊啊她肯定是去找Yolo了!】

【冠军夫人杀向冠军了!】

【导播我劝你识相点!我要看后续!快跟拍!】

官方直播间的弹幕在苏晴起身的瞬间再次爆炸,这一次全是疯狂的催促和尖叫。然而,导播似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了些许职业本能(或者是被苏晴临走前那一眼震慑住了),镜头死死地钉在了空出来的解说席和那位一脸生无可恋的男解说身上,没有追出去。

我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直播。指尖颤抖得太厉害,几次都点不准那个小小的“结束直播”按钮。屏幕上,我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还在被无数“冠军夫人”的弹幕疯狂刷屏,提醒着我这场失控的闹剧还在继续。

终于,“直播已结束”的提示框弹出。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一半。

我瘫在椅子里,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黏腻的泪痕和血污混合着,又痒又难受。手腕处,那熟悉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的酸痛感,在巨大的情绪波动后,变本加厉地蔓延开来。

回家。

这两个字,此刻成了唯一的指令。

我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发软。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抓起椅背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套,踉跄着冲向门口。关门时,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昏暗、凌乱、弥漫着失败和泡面气息的出租屋。

楼下,清冷的夜风猛地灌进衣领,让我打了个激灵,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苏晴的通话界面。通话并未挂断,听筒里传来的是……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还有导航系统冰冷的电子女声:“准备出发,目的地:枫林苑,全程预计25分钟……”

她已经在路上了!开着车,正在赶回那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更深的急切,瞬间攫住了我。我几乎是跑了起来,冲向小区门口,狼狈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枫林苑!快!”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拉出模糊而冰冷的光带。我靠在并不舒适的座椅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手腕的刺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我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痕。

但此刻占据我全部心神的,却是苏晴最后看向镜头的那个眼神,和她无声的唇语。

手机屏幕亮着,通话依旧保持。除了导航偶尔的提示音和车辆行驶的噪音,那边一片安静。她没说话,我也没说话。只有这微弱的电流连接,像一根无形的线,穿透冰冷的夜色,将两个混乱不堪的灵魂,固执地维系在一起。

车子在熟悉的小区门口停下。我几乎是摔出车门的,脚步虚浮地冲向单元楼。

电梯缓慢上升的数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叮”的一声,到了。

我踉跄着走到那扇熟悉的、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前,手指颤抖着摸向口袋里的钥匙。钥匙圈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定了定神。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锁孔的前一秒——

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暖黄色的灯光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倾泻出来,包裹住站在门外、一身寒意的我。

苏晴就站在那片光晕里。

她脱掉了那身挺括的、带着战场硝烟味的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毛衣。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略显苍白的脸。卸去了精致的舞台妆容,眼下的疲惫和微肿更加明显,但那双眼睛,却比在演播室灯光下更加明亮,更加清澈。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看着门外这个一身狼狈、脸上泪痕血污未干、如同丧家之犬的我。

没有惊呼,没有责备,没有询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楼道里感应灯昏黄的光线,门内流泻出的温暖灯光,无声地在两人之间交汇。

然后,她向前一步。

没有任何言语,她伸出手臂,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用力地、紧紧地环抱住了我。

她的手臂纤细,却异常有力,紧紧地箍着我的后背。她的侧脸贴在我冰凉的外套上,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馨香瞬间将我包裹,那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阳光和家的气息,强大而温柔地驱散了外面带来的所有寒冷、屈辱和阴霾。

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重重地向前倾倒,下巴无力地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颤抖的、冰冷的双手,迟疑地、试探地抬起,最终像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地回抱住了她纤细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腰身。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滚烫的液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无声地渗入她柔软的毛衣。喉咙里压抑的呜咽再也无法控制,破碎地逸出唇齿。

她感觉到了我的颤抖和崩溃,环抱的手臂收得更紧,脸颊在我肩头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困兽。

“好了……” 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肩窝里,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像暖流一样熨帖着破碎的心,“…都过去了。”

“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斤。

楼道里一片寂静,只有感应灯不知疲倦地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门口紧紧相拥的两个人。门内,温暖的灯光安静地流淌出来,勾勒出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剪影,像一幅定格的油画。

过了很久,久到我汹涌的情绪终于慢慢平息,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和手腕处持续传来的、恼人的刺痛。

苏晴似乎也感觉到了我身体的不自然僵硬。她微微松开怀抱,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下意识垂在身侧、微微蜷缩的右手上。

“手给我。” 她的语气恢复了那种熟悉的、不容置喙的命令式,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强势。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右手往后缩了缩,像做错事的孩子试图藏起赃物。

“林深。” 她叫我的全名,眉头蹙起,眼神里的温柔瞬间被一种“别想蒙混过关”的锐利取代。

我认命地、慢吞吞地把那只一直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右手伸了出来。

手腕处,旧伤的位置明显有些红肿,皮肤绷紧发亮,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晴的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唇,小心地避开红肿处,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托住了我的手腕。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她的指尖很凉,但触碰到我灼痛的皮肤时,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舒缓的慰藉。

“疼得厉害?” 她低声问,目光没有离开那片刺眼的红肿。

“……还行。”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看她。这伤,就像我失败的烙印,每一次疼痛都在提醒着我的无能。

苏晴没再追问。她只是那样轻轻地托着我的手腕,拇指的指腹在远离红肿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安抚性地摩挲着。那微小的动作,带着一种无言的理解和疼惜,像羽毛拂过心尖,比任何止痛药都更能麻痹神经。

“先进来。” 她终于松开手,侧身让开门口的空间,语气是不容商量的,“我去拿药。”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她牵着,机械地迈进那扇熟悉的家门。温暖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我,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和家的气息。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驱散了楼道里的昏暗和冰冷。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米色的沙发,窗台上顽强挺立的绿萝,茶几上还放着她看到一半倒扣着的书……一种久违的、令人鼻酸的安宁感悄然弥漫开来。

苏晴把我按在沙发上,动作不容抗拒。“坐着,别动。”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快步走向卧室。

我僵直地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目光茫然地扫过这个熟悉的空间。茶几上,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疯狂地弹出一条又一条消息通知,屏幕顶端“微博”、“微信”、“来电”的图标不断闪烁跳跃,几乎连成一片。显然,今晚这场惊天动地的“直播事故”,已经在网络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麻烦,巨大的麻烦。她的事业,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专业形象……会不会因为我,今晚全毁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卧室的方向,焦虑和自责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紧了心脏。

苏晴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白色药箱。她甚至没往茶几上那疯狂闪烁的手机瞥上一眼,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她径直走到沙发前,在我身边坐下,熟练地打开药箱,翻找出一管专治肌肉劳损和消炎的药膏,还有一盒止痛片。

“袖子卷上去。” 她拧开药膏的盖子,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我顺从地卷起右臂的袖子,露出红肿的手腕。她挤出一点乳白色的药膏在指尖,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有点凉,忍着点。”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仿佛在说“敢乱动就死定了”。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灼热肿胀的皮肤,激得我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别动!” 苏晴立刻低声呵斥,一只手稳稳地固定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蘸着药膏的指尖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在红肿处打圈按摩。她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确保药效渗透,又避开了最痛的区域。微凉的膏体在皮肤上化开,混合着她指尖细腻的触感,那恼人的、钻心的刺痛感,竟真的在这缓慢的揉按下,一点点地消退了。

她的神情专注至极,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灯光柔和地勾勒着她侧脸的线条,褪去了演播室里的锋芒,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柔和耐心。仿佛此刻,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抚平我手腕上的这点伤痛。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药膏在皮肤上涂抹开时细微的摩擦声,还有我们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声。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茶几上手机疯狂闪烁的屏幕光也成了无关紧要的点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还疼吗?” 她终于停下动作,抬起眼,轻声问。指尖依旧停留在我的手腕上,没有移开。

我摇摇头,喉咙有些发紧,说不出话。疼痛确实缓解了很多,但更汹涌的,是心头那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滚烫的情绪。

苏晴似乎松了口气。她拿起那盒止痛片,抠出一粒,又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面前:“吃了。”

我接过水杯和药片,顺从地吞下。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着药的微苦。

她收拾好药箱,放回原处。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她没有去碰那个依旧在疯狂闪烁、昭示着外面世界惊涛骇浪的手机。她只是转过身,走到我身边,然后,在我带着询问和担忧的目光中,她动作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疲惫,侧身坐了下来。

不是坐在沙发另一端,而是直接挨着我,紧贴着我坐了下来。

接着,她做了一个更让我心脏骤停的动作。

她微微歪过头,将自己身体的重量,轻轻地、完全地倚靠在了我的左肩上。

她的脸颊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我的肩窝里。柔软的发丝有几缕拂过我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热和那份卸下所有重负后的、沉甸甸的疲惫感。她甚至轻轻蹭了一下,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倦鸟。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左肩上传来的温热和重量,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麻痹了我所有的神经。她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膏味和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平稳下来的呼吸,轻柔地拂过我的颈侧皮肤。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焦虑、自责、对外界风暴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肩上这份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依靠和信任,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就那样安静地靠着,没有说话。整个客厅陷入了更深沉的宁静,只有落地灯散发着温柔的光晕,将我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僵硬的身体开始放松,久到左肩被压得有些发麻,久到窗外的夜色似乎又深浓了几分。

倚靠在我肩上的苏晴,忽然极轻地、模糊地咕哝了一句。

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睡意,像梦呓般含糊不清,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的冠军……回来了……”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巨大的、酸涩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凶猛地冲上头顶,直灌眼眶。视线瞬间再次变得一片模糊。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和锋芒,那张熟睡的脸上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恬静和深深的疲惫。她似乎真的睡着了,在我这个“废物”的、甚至无法保护好自己的肩膀上。

那句梦呓般的低语,却像最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我的灵魂深处。

我的冠军……

她从未放弃。即使在全世界都对着我喊“菜狗”、“废物”的时候,她依然固执地、用尽一切方式,将我护在她的羽翼之下,宣告我是她的冠军。

我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会使用肢体的孩童。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极其小心地、缓慢地拂开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指尖下,是她温热的皮肤,平稳的呼吸。窗外,城市的灯火无声流淌,映照着这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茶几上,她的手机屏幕终于耗尽了电量,彻底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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