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递上离婚协议,他嗤笑,说我离了他连空气都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我辞掉的不是婚姻,是氧气稀薄的囚笼。
后来,我成了他顶头上司的未婚妻。
在他带着新项目,对我卑躬屈膝,喊我一声“苏老师”时,我靠在我未婚夫的怀里。
他问我:“沈总,您到底看上她什么?”
我未婚夫嗅了嗅我颈间的发丝,嗓音低沉,像情人间的呓语。
“我闻不到味道。”
“而她,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气味。”
章节(1)
离婚协议被顾言扔在地上。
白纸黑字,像一具被肢解的尸体。
“苏瓷,你闹够了没有?”
他扯了扯领带,眉眼间满是不耐,像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结婚三年,他永远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平静地弯腰,捡起那张纸。
指尖抚过被他弄皱的折痕。
“我没有闹。”
“顾言,我们离婚吧。”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他走过来,用他那双签过上亿合同的手,抬起我的下巴。
力道带着侮辱性。
“离开我,你能活吗?”
“你这身衣服,这个包,这个房子,哪一样不是我给的?”
“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求我娶你的?”
我闻到他身上沾染的,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甜腻的,廉价的,像一颗正在腐烂的水蜜桃。
我笑了。
“所以,我净身出户。”
顾言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大概以为,我在用这种方式,欲擒故纵,索要更多。
毕竟在他眼里,我就是一株依附他才能存活的菟丝子。
“行。”
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扔到我脸上。
“滚。”
卡片冰冷的棱角,划过我的脸颊。
一道细微的,灼热的痛。
我没有去捡。
拖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出了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华丽的牢笼。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里面传来他不屑的冷哼。
三天。
他笃定,不出三天,我就会哭着回来求他。
我没有。
一周后,我站在“Elysian”集团大厦的顶层。
面试的最后一轮。
面试官只有一个,Elysian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沈亦舟。
一个活在财经杂志封面上的男人。
传闻他冷漠、果决,不近人情。
此刻,他就坐在我对面,长指交叠,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身上。
桌上放着一排闻香瓶。
“考验很简单。”
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温和,像冬日里融化的冰川水。
“告诉我,这些气味里,有什么?”
这太简单了。
我是谁?
我是苏瓷。
是那个曾经能在上千种香料中,精准分辨出细微差别的天才调香师。
也是那个为了顾言,亲手埋葬了自己所有天赋和嗅觉的蠢货。
我闭上眼。
大马士革玫瑰,格拉斯的茉莉,卡拉布里亚的佛手柑……
不,不止。
在这些华丽、繁复的香气之下,我闻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气息。
很冷。
像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冰。
像宇宙深处,恒星燃尽后的死寂。
我睁开眼,对上沈亦舟深不见底的眸子。
“是‘无’。”
我说。
“在极致的绚烂之下,是极致的虚无。”
“像一场盛大的、无人观看的烟火。”
沈亦舟的身体,微微前倾。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答错了。
然后,我听到他说。
“你被录用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属调香师。”
章节(2)
我的工位,在沈亦舟办公室的隔壁。
一间全透明的玻璃房,像一座精致的鸟笼。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我的一举一动。
入职第一天,整个设计部都对我充满了敌意和揣测。
“她是谁?空降的?”
“听说最后一轮是沈总亲自面试的,直接进了核心项目组。”
“呵,不知道是凭实力,还是凭别的。”
风言风语,像无形的针,扎在皮肤上。
我不在意。
我所有的感官,都用来捕捉气味。
沈亦舟的办公室,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气味。
没有咖啡香,没有书墨香,甚至没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的气味。
干净到,像一个真空地带。
这很反常。
“苏老师。”
助理敲了敲我的玻璃门,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是沈总给您的第一个项目。”
我打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
【后悔】
没有产品,没有场景,没有客户。
只有一个情绪。
让我用气味,去诠释“后悔”。
这是Elysian成立以来,最古怪的项目。
我拿着文件,走进沈亦舟的办公室。
他正在看文件,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显得有些不真实。
“沈总。”
我将文件放在他桌上。
“这个项目,我需要更具体的方向。”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
“方向就是你的感受。”
“苏瓷,‘后悔’是什么味道?”
我愣住了。
他好像有某种魔力,能轻易地剥开人坚硬的外壳,直抵最柔软的内核。
后悔是什么味道?
是顾言把离婚协议摔在我脸上时,空气里飘浮的尘埃味。
是那张银行卡划过我脸颊时,铁锈般的血腥味。
是他说“滚”的时候,我心底那座大厦轰然倒塌的,混凝土的味道。
我沉默了很久。
“是雨水打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蒸腾起的水汽味。”
“是泪水流进嘴里,咸涩的金属味。”
“是爱人身上最后一丝熟悉的味道,从衬衫上彻底消散的,空洞的味道。”
我说完,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沈亦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鼻梁。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很好。”
他说。
“把它做出来。”
那一刻,我有一个荒谬的直觉。
他要的,不是一款香水。
他要的,是我的故事。
是我的,眼泪,和后悔。
下午,公司接到通知,最大的合作方“远洲集团”的项目经理,要来开项目启动会。
会议室里,我作为项目核心成员,负责记录。
当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我看到了顾言。
他也看到了我。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意气风发,身边跟着他的助理和团队。
在我们目光相接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震惊,错愕,然后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大概以为,我是端茶倒水的实习生。
章节(3)
会议开始。
顾言全程都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一遍遍地从我身上刮过。
带着审视,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我低着头,专注地在笔记本上记录。
指尖的笔,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会议中场休息。
同事们都出去接水。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我和他。
他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苏瓷,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语气,仿佛我是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脏东西。
“工作。”
我甚至没有抬头。
“工作?”
他嗤笑一声,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下。
“端茶倒水?还是复印文件?”
“Elysian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连你这种什么都不会的家庭主妇也要?”
我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顾先生。”
我刻意加重了称呼。
“如果您对Elysian的用人标准有疑问,可以直接向我们的CEO提出。”
“另外,请注意您的言辞,这里是公司。”
顾言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大概没想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我,会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和他说话。
“苏瓷,你以为你换了个地方,换了身衣服,就不是你了?”
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
“别忘了,你身上有几颗痣,我比你都清楚。”
这句话,暧昧又下流。
若是从前,我会羞愤得满脸通红。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站起身。
“顾先生,我想我们需要保持安全距离。”
“毕竟,我对有妇之夫,过敏。”
我听说,他已经和那个秘书在一起了。
果然,顾言的脸色,青白交加。
他想发作,但同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只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
那场会,后半段充满了火药味。
而我,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第一次开始构思那款名为“后悔”的香水。
它应该有一种冷冽的基调。
像西伯利亚的冷杉,带着霜雪的气息。
然后,在中调里,加入一点点烧焦的木头的味道。
那是希望被焚毁后的余烬。
最后,在尾调里,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旧书纸张的霉味。
代表着一段,被尘封、被腐蚀,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我把自己关在调香室里,整整三天。
当我拿着第一版小样,走进沈亦舟的办公室时。
我看到他正站在窗边,背对着我。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沈总。”
我走上前,将闻香试纸递给他。
他转过身。
却没有接。
他只是看着我,用他那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你不用给我闻。”
他说。
“你描述给我听。”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描述。
从前调的冷杉,到中调的余烬,再到尾调的陈旧书页。
我描述得很细致,用了大量的意象和比喻。
我说,那味道,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埋葬的,是曾经的自己。
沈亦舟一直沉默地听着。
当我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很像。”
他轻声说。
“苏瓷,你很像。”
章节(4-付费卡点)
和远洲集团的合作项目,正式进入执行阶段。
顾言作为项目负责人,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Elysian。
他不再明目张胆地挑衅我。
但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像看着一件脱离了他掌控的,熟悉的旧物。
那种眼神,让我感到窒息。
项目推进会上,轮到我阐述“后悔”这款概念香的创意。
我准备得很充分。
当我站起来,准备将手中的香氛样本分发给与会者时。
意外发生了。
顾言端着咖啡,从我身边走过。
他的手,“不经意”地一抖。
滚烫的咖啡,尽数泼在了我面前的样本和资料上。
“哎呀,真对不起,苏小姐。”
他故作惊慌地道歉,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意。
“手滑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所有的样本都被毁了。
资料也模糊不清。
这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的心血。
我站在那里,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冲上了头顶。
我死死地盯着顾言。
他还在假惺惺地道歉,甚至想伸手帮我擦拭。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别碰我。”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顾言脸上的伪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苏瓷,我不是故意的。”
“呵。”我冷笑一声。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
“够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对峙。
是沈亦舟。
他自始至终,都坐在主位上,冷眼旁观。
此刻,他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顾言,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
“资料毁了,脑子里的东西还在吗?”
他问我。
我点点头。
“那就说。”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然后,他转向顾言的团队,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顾经理的团队,可以先出去了。”
“我想我的员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继续她的阐述。”
“至于被毁掉的样本造成的项目延误,远洲集团会收到我们法务部的函件。”
顾言的脸,彻底白了。
他想说什么,但在沈亦舟那强大的气场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带着他的团队,灰溜溜地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沈亦舟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现在,可以开始了。”
那天的阐述,是我职业生涯里,最精彩的一次。
没有样本,没有PPT。
我只用语言。
我用语言,为在场的所有人,构建了一个完整的,关于“后悔”的感官世界。
我说完了。
会议室里,掌声雷动。
散会后,沈亦舟叫住了我。
“今晚留下加班。”
他说。
“把样本重新做出来。”
我没有拒绝。
深夜的Elysian大楼,空无一人。
只有我的调香室,亮着灯。
沈亦舟没有走。
他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我。
不催促,不打扰。
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凌晨三点,我终于完成了新的样本。
我累得筋疲力尽,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走了过来,在我身边蹲下。
我们离得很近。
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像雪一样的冷香。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顾言。
“他不是手滑。”我说。
“我知道。”
沈亦舟说,“我是问,你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着他,忽然有种倾诉的欲望。
“因为他觉得,我所有的价值,都依附于他。”
“他觉得我是一件没有灵魂的摆设,所以可以随意丢弃,也可以随时捡回。”
“他毁掉我的样本,只是想向我证明,我今天拥有的一切,他随时可以毁掉。”
沈亦舟沉默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我手腕上,不小心沾到的一滴香精。
那个地方,瞬间像被电流击中。
“苏瓷。”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可思议。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闻不到味道。”
他说。
“十年前的一场车祸,我的嗅觉神经,几乎完全坏死。”
我震惊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荒谬的猜测,被证实了。
一个闻不到味道的人,却建立了一个庞大的香水帝国。
这……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完全闻不到。”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闻不到气味,但我能‘看到’气味背后的情绪。”
“你的描述,你的作品,你整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从我的手腕,缓缓上移,最后,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就是被顾言的银行卡,划过的地方。
“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闻’到了味道。”
“那种味道,叫不甘,叫破碎,也叫……新生。”
章节(5)
那个夜晚之后,我和沈亦舟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仅仅是我的上司。
我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而亲密。
他会让我待在他的办公室里调香。
理由是,我的存在,能让这个真空一样的空间,产生一点“气味”。
我工作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处理公务。
阳光洒进来,我们之间,隔着浮动的尘埃,和无声的默契。
他依然闻不到。
但我每一次调配出新的香气,都会先让他“看”。
我用语言,用情绪,用故事,为他描摹出那个闻不到的世界。
而他,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隐藏在香气里,最细枝末节的情绪。
他成了我的伯乐,我的知音。
是我在这个冰冷城市里,唯一的同类。
顾言那边,果然收到了Elysian法务部的函件。
听说,他在远洲集团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们那个项目,因为他的“失误”,被Elysian要求更换负责人。
他来找过我几次。
在公司楼下,在我公寓门口。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
“瓷瓷,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
他眼里的悔意,那么真切。
若是从前,我大概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他后悔的,不是抛弃了我。
他后悔的,是抛弃了一个,会发光的我。
一个脱离他掌控,甚至能影响他前途的我。
他的爱,他的悔,都充满了算计和权衡。
我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顾先生,纠缠一个有夫之妇,是你的新爱好吗?”
“什么?”他愣住了。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我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沈亦舟那张清隽的脸。
他看向我,目光柔和。
“上车。”
然后,他的视线,才转向一旁的顾言。
那目光,瞬间变得疏离而冷漠。
他什么都没说。
但那种无声的压迫感,却让顾言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的瞬间,沈亦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了我的腿上。
“晚上风凉。”
他淡淡地说。
我透过后视镜,看到顾言还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石像。
车里很安静。
我突然开口:“沈总,你是在帮我解围吗?”
他开着车,目不斜视。
“不是。”
“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觊觎。”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的东西……
这四个字,带着一种霸道的,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却偏偏,让我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心安。
章节(6)
“后悔”项目,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它没有作为商品上市,而是成为了Elysian的一个艺术IP。
公司为这个项目,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晚宴。
地点在黄浦江边的一家顶级会所。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穿着沈亦舟亲自为我挑选的,一条银色星光长裙,站在他身边。
以项目主创的身份,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和赞美。
我看到,很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从最初的轻视和揣测,变成了现在的敬畏和艳羡。
晚宴进行到一半,我看到了顾言。
他作为合作方的代表,也出席了。
他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酒,沉默地看着我。
眼神晦暗不明。
像一只被逐出狼群的孤狼。
沈亦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失神。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起一阵战栗。
“没什么。”
我摇摇头,收回视线。
“只是看到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沈亦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了然地挑了挑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臂,更紧地,揽住了我的腰。
一个充满了占有和宣告意味的姿势。
后来,顾言喝醉了。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拦住了我的去路。
“苏瓷。”
他双眼猩红,带着酒气。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
“看着我像条狗一样,被所有人看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
我皱起眉,想绕开他。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跟沈亦舟有一腿了?”
“所以才那么干脆地跟我离婚?你这个贱……”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是沈亦舟。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眼神,却冷得像能结出冰。
“顾先生。”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放手。”
顾言对上他的视线,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沈亦舟脱下自己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我被顾言碰过的地方。
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他把那副昂贵的手套,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顾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我想,我们的合作,可以到此为止了。”
“另外,我的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碰的。”
“再有下次,断掉的,就不是合作了。”
说完,他揽着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我被他半抱着,走出宴会厅。
江风吹来,我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对不起。”我说,“给你添麻烦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我。
晚宴的灯火,在他身后,璀璨如星河。
“苏瓷。”
他看着我,眼神专注而认真。
“这不是麻烦。”
“这是我的荣幸。”
“所以,要不要给我一个,永远为你解决‘麻烦’的身份?”
章节(7)
沈亦舟的求婚,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也没有单膝下跪。
就在那个江风沉醉的夜晚。
他只是看着我,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一个名分。
我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映出的我的倒影。
那个倒影,不再是卑微的,黯淡的。
而是自信的,闪闪发光的。
我笑了。
“沈总,求婚这种事,不应该是男人主动吗?”
他也笑了。
那笑容,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打开。
里面不是钻戒。
而是一枚造型奇特的胸针。
那是一片银杏叶的形状,叶脉上,镶嵌着细碎的,几乎看不见的钻石。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他说。
“她是一名植物学家,她说,银杏的花语,是坚韧与沉着,是永恒的爱。”
他亲手,将那枚胸针,别在了我的胸前。
“我闻不到世界的芬芳,也无法给你一座玫瑰花园。”
“但我可以把我的世界,都给你。”
“苏瓷,嫁给我。”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
“我愿意。”
第二天。
“Elysian总裁沈亦舟与新锐调香师苏瓷订婚”的消息,登上了所有财经和时尚版面的头条。
照片上,我靠在沈亦舟身边,胸前那枚银杏叶胸针,熠熠生辉。
顾言看到新闻的时候,正在被他的上司痛骂。
因为沈亦舟单方面终止合作,远洲集团损失惨重。
他被撤掉了项目负责人的职位,面临降薪和雪藏。
当他看到手机上弹出的那条新闻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个一无是处的,被他随意抛弃的前妻。
转眼间,就成了他需要仰望的,他顶头上司的未婚妻。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
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一件旧衣服,一个旧摆设。
那是一颗,被他亲手丢掉的,蒙尘的钻石。
如今,钻石被别人拾起,擦亮。
绽放出了,让他都觉得刺眼的光芒。
章节(8)
顾言开始发疯。
他一天给我打几十个电话,发上百条信息。
内容从一开始的质问,到后来的哀求,再到最后的歇斯底里。
“苏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你成功了,我快要一无所有了。”
“瓷瓷,我们在一起五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城西那家的小馄饨,你最怕打雷,你每次生理期都会肚子疼……”
他细数着那些,我以为他从来不曾记得的过往。
那些细节,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割着早已结痂的伤口。
疼。
但更多的是,麻木。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可他还是像个幽灵一样,无孔不入。
他会等在我公司楼下。
等在我公寓门口。
甚至,去骚扰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变得偏执,憔悴,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
沈亦舟为我请了保镖,24小时跟着我。
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我因为顾言的骚扰而烦躁不安时,会轻轻地,将我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没有气味,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像雪山之巅的宁静。
能隔绝一切尘世的喧嚣。
与此同时,公司里,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一个名叫林薇的资深调香师,一直对我空降并迅速上位心怀不满。
她开始暗中调查我的过去。
很快,她就查到了我和顾言的关系。
一个被豪门丈夫抛弃的,一无是处的家庭主妇。
这个标签,让她兴奋不已。
她觉得,自己抓住了我的把柄。
她找到了顾言。
两个同样对我心怀怨恨的人,一拍即合。
他们觉得,只要揭穿我的“真面目”,就能把我从现在的位置上,狠狠地拽下来。
让她,取而代之。
让他,出一口恶气。
一场针对我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正全身心地投入到,我和沈亦舟订婚后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项目里。
为Elysian即将推出的全球性新品牌,创作一款主题香。
主题是:
【永恒誓言】
章节(9)
【永恒誓言】的最终竞标会,如期举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远洲集团,也带着他们的方案,出现在了竞标会上。
而他们的主创,赫然是顾言。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他阐述的香气,充满了我和他之间的过去。
他说,前调,是白色栀子花的味道。
那是我们婚礼上,捧花的味道。
中调,是老城区图书馆里,旧书的味道。
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尾调,是他身上,那款我最熟悉的,木质香水的味道。
他说,这款香,名叫“重逢”。
他想表达的,不是永恒,而是失而复得。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我。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深情和悔恨。
仿佛在通过这场盛大的竞标,对我进行一场,公开的求爱。
在场很多人,都被他这个“故事”打动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林薇坐在角落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笃定,在这样深情的,充满了回忆的攻势下,我一定会方寸大乱。
毕竟,哪个女人能抵挡,前任如此声势浩大的忏悔?
更何况,顾言的方案,确实很动人。
终于,轮到我了。
我走上台,站到顾言的身边。
我没有看他。
我甚至没有看台下的评委和客户。
我的目光,穿过整个会场,落在了最后一排,那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沈亦舟。
他今天也来了。
他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
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
“我的方案,名字也叫【永恒誓言】。”
“它的前调,是暴风雨过后的,臭氧的味道。”
“那代表着,摧毁一切之后的,新生。”
“它的中调,是墨水浸染在全新纸张上的味道。”
“那代表着,一个正在被书写的,全新的故事。”
“它的尾调……”
我顿了顿,笑了。
“它的尾调,是一种人工合成的,独一無二的香氛分子。”
“我无法用任何已知的气味去形容它。”
“因为它,只属于两个人。”
“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是彼此靠近时,同频的心跳。”
“是即使在无声的世界里,也能听到的,我爱你的回响。”
我说完,没有去管台下震惊的众人。
我只是看着沈亦舟。
用眼神,问他。
你,听到了吗?
沈亦舟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为我,鼓起了掌。
掌声,清脆,响亮。
在寂静的会场里,格外清晰。
那一刻,胜负已分。
顾言站在我身边,脸色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了。
他想用过去困住我。
而我,早就在奔向,没有他的未来。
他的“重逢”,在我的“新生”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章节(10)
竞标会结束。
Elysian毫无悬念地拿下了项目。
顾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林薇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最终却成了我的助攻。
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完成了一场,最盛大的,对沈亦舟的告白。
散场后,顾言在走廊上拦住了我。
他不再歇斯底里,也不再偏执疯狂。
他只是平静地,近乎绝望地看着我。
“苏瓷,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过真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他。
“有过的。”
“真到,足够我用它,创作出一款名为‘后悔’的香水。”
我看着他瞬间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睛,继续说。
“但也仅仅如此了。”
“它也真到,不足以阻止我,去创作一款,名为‘永恒誓言’的香水。”
“顾言,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说完,我转身,向着走廊尽头的光走去。
沈亦舟就站在那里等我。
他没有问我跟顾言说了什么。
只是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干燥。
“回家吧。”他说。
回的,是我们的家。
沈亦舟的公寓,依旧是极简的风格,干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或者说,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味。
我靠在他怀里,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今天,你‘闻’到了吗?”我问他。
他低下头,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像雪花,落在湖面。
“我听到了。”
他轻声说。
“在我的无声世界里,你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声惊雷。”
我笑了,从包里拿出那瓶“永恒誓言”的最终版样本。
我拉过他的手腕,将香水,轻轻地,喷了一点上去。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现在呢?”
“它‘闻’起来,像什么?”
沈亦舟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闻自己的手腕。
而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我的颈窝里。
他用力地,嗅着我的发香,我的体温,我的一切。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喟叹的,带着无限满足的沙哑嗓音,在我耳边说。
“它闻起来……”
“像家。”
我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那里,没有味道。
却有全世界最安稳的,心跳声。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真正的逆袭,不是让前夫高攀不起,不是成为谁的未婚妻。
而是,离开一个让你失去嗅觉的世界。
然后,在一个没有气味的世界里。
成为一个人,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气味。